双年选 | 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,我大概还是这样”——评《大道朝天》

2020—2021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

“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论坛”分男频、女频各推选十部优秀作品,并由漓江出版社出版《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(2020-2021)》(男频卷/女频卷)。“双年选”栏目将陆续为大家推送2020-2021年的上榜作品。


大道朝天
猫腻
修仙 科幻



作者简介

猫腻,本名晓峰。1977年生于湖北宜昌,1994年保送进入四川大学电力系统及自动化系,后退学,无业宅家。2003年,以北洋鼠为笔名在爬爬书库连载《映秀十年事》,未完成。2005年,开始在起点中文网写《朱雀记》,成绩不差,并于2007年获“新浪原创文学玄幻类金奖”,从此以码字为生。2007-09年,创作《庆余年》,大火,一书封神。2009-11年,写出《间客》,被评为“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优秀作品”之首。2011-14年,连载《将夜》,得“大满贯”,包揽起点年度作家(2011)、年度作品(2012)与年度月票总冠军(2012)。2014年5月,同“起点创始团队”一同前往创世中文网,以《择天记》尝试网文的泛娱乐开发。

2017年10月15日,猫腻开始更新最后一部大长篇《大道朝天》,于2020年8月21日完结,总字数300万。《大道朝天》的语言有网文中罕见的克制和简约,如诗如画;故事则依旧饱满而丰厚,极耐咀嚼。作为罕见的同时获得网文圈、学术界和大资本青睐的作者,猫腻虽不是最具原创性的网络小说家,却常是总其大成者。

作品简介

《大道朝天》是一个“欺师灭祖”的故事,更是一个“大道朝天,各走一边”的故事。小说的主线并不复杂:一场青山宗的内斗,三位同出一门的最了不起的修行者之间的大道之争。景阳真人飞升失败转世成为青山宗弟子井九,乘愿再来,与亲爱的师兄太平真人、敬仰的祖师沈青山,因为对自我和世界的理解不同而产生分歧,又因为作为人类最杰出者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而分出高下。


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,我大概还是这样”

——吉云飞评猫腻《大道朝天》


猫腻并非一个特别有原创性的作家,但他总是集类型大成者。

老猫从未开创过“XX流”,也没有提出过什么广为流传的世界设定。对同时代的作者来说,他很难学,甚至是不可学的。不过,对于人文世界,如今很容易产生一个误解,那就是某种原创性话语是最重要的。人文与科学的歧途之一就在于此。只要人类的根本处境没有改变,文学之中就不会有真正的新鲜事,更关键和艰难的不是发现或发明,而是完成和完善,即以一种当代人可以接受的不同的方式去抵达那个最好的事物。

猫腻擅长的就是完成,发挥类型近乎全部的潜能,至少是补足应有但未实现的那部分,使之充实而有光辉。如《大道朝天》之于修仙小说。井九的重生就是一个具体又有贯穿性的例子。

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,我大概还是这样。——井九”

猫腻以这样一句序言开启井九的人生。它是如此脉络清晰,的确就是一个在网文中被使用了无数遍的“套路”。在各种意义上,《大道朝天》都属于“无敌流”的修仙小说:一位大能飞升失败后,转世重生,一路神挡杀神,抵达最高峰。故事的主线毫无区别,可它又是如此不同,以至于和同类相比,简直不是同一种生物。老猫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,这一奇怪现象发生的原因简单到让人惊讶——他只是真正贴着设定去写。

或许,对想象一个更好更高的世界的修仙小说,这就是最难得的。猫腻笔下的井九,就是一个谪仙人,而非凡俗人。“我大概还是这样”的九死不悔,不是为了弥补某些具体遗憾而死了再来。这位乘愿再来的大物,是知晓自己所为何来的。一如老猫在小说后记中的夫子自道:“我很难接受一个修仙小说天天打架,搞阴谋,搞权术”,他借用流浪的蛤蟆《仙葫》中的“千般法术,无穷大道,我只问一句,可得长生么?”来阐述心中的修仙原则。对老猫来说,这一切无需什么宏大的哲学思考,凭借的是诚朴的美学直觉和雄伟的生命本能。

一般作者不能贴着设定写,不仅是少此诚朴雄伟,也是因为他们必须贴着读者写。转世的井九有绝世神颜、无双资质,也有与前世同样的对人间的疏离乃至厌倦。这个长久处在整个世界巅峰的男人,有着食物链顶端生物所特有的懒洋洋,欠缺的则是一份普通的世俗幸福和凡人的苦痛梦想。自然,从头再来难免有些打脸升级,这些人间常事虽不值得,却永是生活的基调之一,也是普通读者的日用所需。可井九终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景阳真人,就像他虽爱吃些火锅,但吃法完全与常人不同——说是吃火锅,其实是看火锅里万物浮沉,看弟子们享有人间烟火,回忆当年与师兄的往事如昨。

尽管如此,《大道朝天》仍讲了一个绝好的故事,因为老猫的职业道德实在太强了。他没有让井九像上辈子那样躲在洞府里不出门,就如“起点神书”《新中国首位飞升者》,以三千字讲完一个不问世事的修行故事;也没有让井九如小说中另一位天才彭郎,用入门典籍独自修行到人间的最高境界。毕竟,那就不是小说了。即使,那可能是更典型的修仙者。

井九虽被读者戏称为“无味道人”,但所有普通读者想要的东西,《大道朝天》都给到了。只是给得云淡风轻、韵味深藏,是以一种在更高处的、有距离的方式给出的。老猫顾及了读者的感受,但没有讨好他们,而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。在小说应该是什么样子和读者想要看到什么东西之间,从来都有一种真正的紧张感。以前,猫腻更偏向读者感受;至此,可能因为是最后一部三百万字的大长篇的缘故,他更偏向小说本身。

何况,读者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?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之前满足过自己的东西,渴望再被花式投喂一遍而已。那些他们一旦理解就会更加热爱的事物,却被排斥在外了。井九身上有着对世界、对生命真正的爱欲,如此的辉煌和壮美,是有待于普通读者带着他们所不习惯的虔敬之心去领会的。因为那种最深沉的爱,井九才会显得如此平淡。所谓隽永、沉郁,一切有深味的东西,都要从此种平淡里生发。

猫腻说他想把《大道朝天》写成一首诗,小说就成为了诗。老猫把超长篇小说写出了诗的气质。所谓诗的气质,当然不是来自每一部开篇时引用的定场诗,尽管它们确与故事的氛围相得;也不仅是让小说的情节和语言摆脱了琐碎和黏腻,将“情节之外的情绪抒发、话剧似的咏叹调”降到了最低限度。《大道朝天》成为的诗,只能是史诗,而非抒情诗。在克服了对于表象和修辞的热爱之后,史诗必须要找到一种超出人类经验和人类事物的东西来支撑自己。对修仙小说,那就是“大道”。长生所意味着的永恒超脱便是井九的道。

井九是爱人的。不过,他对世人没有博爱,更不以“救世主”自命。所谓“大道朝天,各走一边”正是这个意思。井九的路不同于师兄太平真人,更不同于祖师沈青山。他不愿为万世开太平,也不愿以千万人为祭品,更不愿牺牲自己来拯救宇宙。井九只对有缘人如赵腊月、柳十岁有深情,却也总坦然接受缘分终有一日会断绝。他对人的爱,无非是自爱的延续,是爱满后的自溢。大多数时候,只是因为得到过馈赠,所以想要传递一份下去;也因为遭受过痛苦,所以不愿让旁人经受;更是因为得到过自由,所以不忍损伤别人的自由。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仅此而已。如果行有余力,也不妨成人之美。

井九是做事的。尽管,由于他所爱的与众生不同,要做的事也与众生有所不共。从头到尾,与师兄斗,与祖师斗,求的无非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。可因为他们都太耀眼,如太阳只是自升自降,就影响了世间所有生灵的命运。他坚守自己的道,也不憎恨与他相反的师兄和祖师的道。大道朝天,各走一边。只要足够真诚就好,剩下的就由历史来见证各自的成色。长生的道,不是苟活,而是把宇宙当做一种秩序来爱,是身与道合。

就像猫腻衷心致意的史铁生:

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。

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,大可忽略不计。

来源:媒后台
导引、简介、读者评论摘编:吉云飞
主编:吕堃怡
实习编辑:李怡睿

* 文章仅为作者独立观点,不代表橙瓜网立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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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—2021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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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道朝天
猫腻
修仙 科幻



作者简介

猫腻,本名晓峰。1977年生于湖北宜昌,1994年保送进入四川大学电力系统及自动化系,后退学,无业宅家。2003年,以北洋鼠为笔名在爬爬书库连载《映秀十年事》,未完成。2005年,开始在起点中文网写《朱雀记》,成绩不差,并于2007年获“新浪原创文学玄幻类金奖”,从此以码字为生。2007-09年,创作《庆余年》,大火,一书封神。2009-11年,写出《间客》,被评为“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优秀作品”之首。2011-14年,连载《将夜》,得“大满贯”,包揽起点年度作家(2011)、年度作品(2012)与年度月票总冠军(2012)。2014年5月,同“起点创始团队”一同前往创世中文网,以《择天记》尝试网文的泛娱乐开发。

2017年10月15日,猫腻开始更新最后一部大长篇《大道朝天》,于2020年8月21日完结,总字数300万。《大道朝天》的语言有网文中罕见的克制和简约,如诗如画;故事则依旧饱满而丰厚,极耐咀嚼。作为罕见的同时获得网文圈、学术界和大资本青睐的作者,猫腻虽不是最具原创性的网络小说家,却常是总其大成者。

作品简介

《大道朝天》是一个“欺师灭祖”的故事,更是一个“大道朝天,各走一边”的故事。小说的主线并不复杂:一场青山宗的内斗,三位同出一门的最了不起的修行者之间的大道之争。景阳真人飞升失败转世成为青山宗弟子井九,乘愿再来,与亲爱的师兄太平真人、敬仰的祖师沈青山,因为对自我和世界的理解不同而产生分歧,又因为作为人类最杰出者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而分出高下。


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,我大概还是这样”

——吉云飞评猫腻《大道朝天》


猫腻并非一个特别有原创性的作家,但他总是集类型大成者。

老猫从未开创过“XX流”,也没有提出过什么广为流传的世界设定。对同时代的作者来说,他很难学,甚至是不可学的。不过,对于人文世界,如今很容易产生一个误解,那就是某种原创性话语是最重要的。人文与科学的歧途之一就在于此。只要人类的根本处境没有改变,文学之中就不会有真正的新鲜事,更关键和艰难的不是发现或发明,而是完成和完善,即以一种当代人可以接受的不同的方式去抵达那个最好的事物。

猫腻擅长的就是完成,发挥类型近乎全部的潜能,至少是补足应有但未实现的那部分,使之充实而有光辉。如《大道朝天》之于修仙小说。井九的重生就是一个具体又有贯穿性的例子。

“如果人生可以重来,我大概还是这样。——井九”

猫腻以这样一句序言开启井九的人生。它是如此脉络清晰,的确就是一个在网文中被使用了无数遍的“套路”。在各种意义上,《大道朝天》都属于“无敌流”的修仙小说:一位大能飞升失败后,转世重生,一路神挡杀神,抵达最高峰。故事的主线毫无区别,可它又是如此不同,以至于和同类相比,简直不是同一种生物。老猫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,这一奇怪现象发生的原因简单到让人惊讶——他只是真正贴着设定去写。

或许,对想象一个更好更高的世界的修仙小说,这就是最难得的。猫腻笔下的井九,就是一个谪仙人,而非凡俗人。“我大概还是这样”的九死不悔,不是为了弥补某些具体遗憾而死了再来。这位乘愿再来的大物,是知晓自己所为何来的。一如老猫在小说后记中的夫子自道:“我很难接受一个修仙小说天天打架,搞阴谋,搞权术”,他借用流浪的蛤蟆《仙葫》中的“千般法术,无穷大道,我只问一句,可得长生么?”来阐述心中的修仙原则。对老猫来说,这一切无需什么宏大的哲学思考,凭借的是诚朴的美学直觉和雄伟的生命本能。

一般作者不能贴着设定写,不仅是少此诚朴雄伟,也是因为他们必须贴着读者写。转世的井九有绝世神颜、无双资质,也有与前世同样的对人间的疏离乃至厌倦。这个长久处在整个世界巅峰的男人,有着食物链顶端生物所特有的懒洋洋,欠缺的则是一份普通的世俗幸福和凡人的苦痛梦想。自然,从头再来难免有些打脸升级,这些人间常事虽不值得,却永是生活的基调之一,也是普通读者的日用所需。可井九终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景阳真人,就像他虽爱吃些火锅,但吃法完全与常人不同——说是吃火锅,其实是看火锅里万物浮沉,看弟子们享有人间烟火,回忆当年与师兄的往事如昨。

尽管如此,《大道朝天》仍讲了一个绝好的故事,因为老猫的职业道德实在太强了。他没有让井九像上辈子那样躲在洞府里不出门,就如“起点神书”《新中国首位飞升者》,以三千字讲完一个不问世事的修行故事;也没有让井九如小说中另一位天才彭郎,用入门典籍独自修行到人间的最高境界。毕竟,那就不是小说了。即使,那可能是更典型的修仙者。

井九虽被读者戏称为“无味道人”,但所有普通读者想要的东西,《大道朝天》都给到了。只是给得云淡风轻、韵味深藏,是以一种在更高处的、有距离的方式给出的。老猫顾及了读者的感受,但没有讨好他们,而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。在小说应该是什么样子和读者想要看到什么东西之间,从来都有一种真正的紧张感。以前,猫腻更偏向读者感受;至此,可能因为是最后一部三百万字的大长篇的缘故,他更偏向小说本身。

何况,读者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?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之前满足过自己的东西,渴望再被花式投喂一遍而已。那些他们一旦理解就会更加热爱的事物,却被排斥在外了。井九身上有着对世界、对生命真正的爱欲,如此的辉煌和壮美,是有待于普通读者带着他们所不习惯的虔敬之心去领会的。因为那种最深沉的爱,井九才会显得如此平淡。所谓隽永、沉郁,一切有深味的东西,都要从此种平淡里生发。

猫腻说他想把《大道朝天》写成一首诗,小说就成为了诗。老猫把超长篇小说写出了诗的气质。所谓诗的气质,当然不是来自每一部开篇时引用的定场诗,尽管它们确与故事的氛围相得;也不仅是让小说的情节和语言摆脱了琐碎和黏腻,将“情节之外的情绪抒发、话剧似的咏叹调”降到了最低限度。《大道朝天》成为的诗,只能是史诗,而非抒情诗。在克服了对于表象和修辞的热爱之后,史诗必须要找到一种超出人类经验和人类事物的东西来支撑自己。对修仙小说,那就是“大道”。长生所意味着的永恒超脱便是井九的道。

井九是爱人的。不过,他对世人没有博爱,更不以“救世主”自命。所谓“大道朝天,各走一边”正是这个意思。井九的路不同于师兄太平真人,更不同于祖师沈青山。他不愿为万世开太平,也不愿以千万人为祭品,更不愿牺牲自己来拯救宇宙。井九只对有缘人如赵腊月、柳十岁有深情,却也总坦然接受缘分终有一日会断绝。他对人的爱,无非是自爱的延续,是爱满后的自溢。大多数时候,只是因为得到过馈赠,所以想要传递一份下去;也因为遭受过痛苦,所以不愿让旁人经受;更是因为得到过自由,所以不忍损伤别人的自由。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仅此而已。如果行有余力,也不妨成人之美。

井九是做事的。尽管,由于他所爱的与众生不同,要做的事也与众生有所不共。从头到尾,与师兄斗,与祖师斗,求的无非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。可因为他们都太耀眼,如太阳只是自升自降,就影响了世间所有生灵的命运。他坚守自己的道,也不憎恨与他相反的师兄和祖师的道。大道朝天,各走一边。只要足够真诚就好,剩下的就由历史来见证各自的成色。长生的道,不是苟活,而是把宇宙当做一种秩序来爱,是身与道合。

就像猫腻衷心致意的史铁生:

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。

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,大可忽略不计。

来源:媒后台
导引、简介、读者评论摘编:吉云飞
主编:吕堃怡
实习编辑:李怡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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